蕭逸之一定會逃往軍中，不，是趁著明天大軍入城時混在軍中！但現在既然搜索不到，明天一片混亂，更是控制不得，他們只能盡力把損失減到最小了。朱如冬與蕭逸之共事已久，他對蕭逸之的了解，其實比韋辰還要多。

沒想到朱如冬思索了很久，居然冷冷地笑了起來：“皇上，明天不要讓大軍進城了。“

“為什麽？“韋辰沒想到他說出這個提議，微一思索後還是不明白，“我們要抓的是將領，可是不和大軍一起，他們根本不可以乖乖進京，那是他們最後的倚仗。現在他們都知道自己入京有問題，不把他們扣在手裏，這京中的局勢就穩不下來！“

朱如冬這樣說，當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他緩緩說道：“蕭逸之也是熟讀兵法，擒賊先擒王，他一定會從將領下手，直接把一兩路邊軍握在手裏。如果你是他，現在韋時沒有一絲力量，連軍中口糧都撐不過幾天，你會怎麽樣？“

韋辰悚然一驚：“如果我是他……我就不顧一切大戰一場，至少要搶下京城，扣留百官，才有日後再戰的能力。否則軍隊留在山野裏，只要斷了糧，就再沒有生路！“

“所以不能進城。“朱如冬知道自己不用再說什麽，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大軍一天不進城，蕭逸之就一天不敢帶著時王爺出逃，你就多一分機會抓住他。“

“可是那些軍隊要怎麽辦？五萬大軍進退不能，就這樣返回邊境？“韋辰自己說著都覺得可笑，那些將領平白被調來回歸程，一定會覺得不對，如果知道京裏是這般模樣，直接反了也說不定！

“不能走，現在能做的……只有震懾！“朱如冬忽然張開雙眼，現出一絲冷笑，“你不是說有人在軍中嗎？能不能做到震住全軍？“

有人在軍中……是啊，朱霜霜和韋廣暉、般若都在那裏，要單是殺人立威，他們不是做不到。可是……要他們去做？那樣的殺戮……韋辰看著還不知道是誰在調軍的朱如冬，再想想當前的局勢，緩慢地下了決心。

他唇角微揚，聲音清越：“不行，讓大軍進京！“

“皇上。“紫黛大概是最能猜中韋辰心思的人了，她謹慎地出言反對，“那裏的人應該能處理好，而且不會有什麽危險，我們還可以加派人手。只要第一天控制得當，以後都不需要他們再出手了。“

但韋辰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這樣的事情……真的做出來，朱霜霜絕對不會再原諒自己！何況她真的會聽他的話嗎？如果知道這個計劃，她大概想都不用想，會直接站到自己對立面吧？

朱如冬聽到紫黛的話卻有些明白了：“他們？他們是誰？有沒有她？“

能讓韋辰一次又一次不顧形勢的，只有那個女子。這句話他甚至都不用等韋辰回答，自己就已經有了答案。

韋辰疲倦地搖頭：“我們不是只有這一個方法……“

“但這是最好的方法！婦人之仁，只會釀成大禍。她就也罷了，怎麽連你也犯這樣的錯誤？“朱如冬這時候已經完成進入了謀士的角色，看韋辰如此執迷不悟，不由得有些氣惱，“這大好河山，哪一個不是血染出來的？要不是先皇帶著將士打下這一片江山，現在你們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在！“

相比起韋辰的仁政，朱如冬一向推行的是鐵則，所以對韋辰的慈悲心腸一向頗為不滿。但韋辰還是堅定地搖頭：“太傅，這一次，只怕你要聽我。“

朱如冬的目光牢牢地盯著韋辰，直到他自己都有些發寒，才緩緩說道：“現在你已經覆了位，我不是不可以聽你的。但你為什麽要自尋死路？“

“不是死路，恰恰是不想走上死路。“韋辰一拂衣袖，踱過幾步，回轉身看著朱如冬，“這天下是當年打下來的，可是那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現在卻完全不同。為了我和大哥的事，讓這些無辜的將士送命，想來父皇也不會原諒我們。“

說到先逝的帝王，朱如冬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冷冷地盯著韋辰，卻沒有說話。死者為大，他也不想再多評判，但在他的心裏，他一向覺得先皇一再教導對惡民以教化為主，不應嚴懲，實屬多餘。韋辰與韋廣暉被影響得比較多，行事處處以仁為先，相比之下，還是鐵血手段的韋時最得他喜歡。

“霜霜說過，得人心者得天下，此話不假。朕想做的是一代明君，此事不要再提了。“韋辰的目光凝神著虛空，好像看到了什麽人在對自己說話，“而且……母妃也是這樣教我的。“

韋辰從前從不提到自己的母親，這一次怎麽突然說起她來？朱如冬有些奇怪。朱仙子的身份隱藏得極好，但行動間總會有一些漏洞，不是沒引起過別人懷疑。後來她一死脫離了皇宮，調查的人也就漸漸少了，所以朱如冬只知道他的身世並不尋常，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有用嗎？真要那樣的話，你當初退位的時候，怎麽沒有人為你抗爭？誰不是當新鮮事聽兩天，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你倒是還留著一代仁君的美名，可誰會真記得你？“朱如冬與韋辰不同，他雖然深居在大宅裏，畢竟可以接觸到市井，對普通百姓的接觸比高高在上的皇帝、王爺都要多得多，也很清楚那些民間動向。聽韋辰這麽在乎那些所謂“愚民“，不由得很是不屑。

“大哥做得也算不錯，那些人沒必要放著自己的好日子不過，豁出性命為我打抱不平。“韋辰倒是很看得開，“只要他們記得就好了。“

“可笑！“現在說著這些虛幻想法的韋辰，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一個只知道按書本上教條做事的書呆子，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實能力，朱如冬險些就要拂袖而去了。饒是這樣，他現在也沒什麽想和韋辰說的，突然轉念一想，卻突然明白了什麽。

“你想的只怕不是那些百姓，你只是怕她生氣吧？“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在他看來，這一條定律用在韋辰身上分外適合。其實從他見到紫黛開始，就覺得紫黛這女子舉止有禮，談吐有度，每一次說話都能直擊要害，是難得的人才。看到韋辰被朱霜霜影響成這個樣子，他更堅定了要韋辰換下皇後的決心。

至於紫黛的出身……百姓多愚，隨便編幾條淒苦的身世給紫黛就好了，一入宮門深似海，那些百姓哪裏會知道坐在鳳椅上的是誰？

韋辰乍聽到那句話，卻當真楞了一下，看來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這方面的心思。但是沈思了許久，他還是無謂地搖頭：“她確實會生氣，但這不是我拒絕的理由。她曾經說過，民為貴，君為輕，朕覺得有理。可是現在我們處處都以皇族的利益為貴，這根本就是於天道不符。朕是相信她說的道理，而不是盲目相信她這個人。“

看清了一個人的本質，才能更深刻地愛她，大概就是這個道理。這樣的女子實在太少，紫黛再如何出眾，也做不到朱霜霜這樣，這，才是韋辰真正敬她的地方。

“罷了。“朱如冬知道韋辰的脾氣，看起來溫和無害，但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情，卻是再也不會改，洩氣地開始想別的辦法，“或者你把兵符給我，我去想辦法，你就不要再管這件事了。“

“太傅，還是讓大軍入京吧，這已經是定局了。“韋辰想到真要發動內戰，朱霜霜會有的反應，就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你也知道她能做出什麽。真有什麽變動，她一個人就夠咱們應付的。“

“她會回頭來對付你？“這卻是朱如冬沒想到的，“你那麽相信她，她還會隨時背叛你？你到底留著她做什麽？“

“她不是相信我，她相信的是她自己，朕只是恰好想和她做一樣的事，才會和她站在一起。太傅，相信我，如果真違了她的正義，後果是很可怕的。“

韋辰和現在仍在軍中的朱鐵是有信號約定的，如果軍中有變，他們那一行人會在第一時間發出煙花求援，為此他本來還準備了整整一隊精銳，來應付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可是一直到現在煙花都沒有出現，般若也沒有逃回來，應該是被他們全數控制了。他不會簡單到以為憑著朱鐵那幾個人就可以把那些久經大戰的將領嚇住，真正起作用的，還應該是朱霜霜。

朱子玉任紫黛牽起自己的手，低著頭，英氣的面容少見地現了紅暈。朱如冬看著一個兩個都不再被自己掌控的妹妹，突然有種莫名的滄桑感，揮了揮手：“帶她去吧。“

有朱如冬和韋辰在一起，他們的安全可以無憂，而且殿外大部分侍衛一直都在守著他們。所以謝羽護著這兩位女子就走，還準備把仍在火場的若水叫上。朱子玉突然擡起頭，好像期待他說出什麽別的話似的。但朱如冬平時就是嚴厲多過溫柔，她看了大哥半天，還是沒勇氣說出來，終於又把話都咽了回去。朱如冬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邁出高高的門檻時，突然淡淡地送了一句。

“做得不錯。“

朱子玉身形猛地頓住，卻控制著自己沒有回頭，很快又加快腳步，拉著紫黛一起走開了。紫黛有些奇怪，看著她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笑吟吟地拉住她：“你是怎麽了？明明那麽高興，也不說一句話。“

“你還說呢，大哥不許我把表情都寫在臉上的，我要是一回頭，他又該說我了。我還是偷著高興就好了！“朱子玉不敢回頭當然有自己的苦衷，只是她不知道，這麽大的聲音，再加上朱如冬超凡的耳力，她的話一字不落都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教育得還真是失敗啊。“朱如冬能聽到，韋辰當然也能。難得看朱如冬這麽挫敗的表情，他居然還有閑心笑出來。

“不想聽我的計劃我就走了。“對付這個帶了這麽多年的學生，朱如冬還是很有辦法的。

果然，韋辰的笑容馬上就僵在了臉上，然後他一肅面容，擺出虛心受教的模樣：“請太傅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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